绿葡萄最好吃

【元与均棋】 我去2000年



*奇怪叙事方式预警。

*都是虚构,阅读愉快。



1996年


郑棋元十六岁,在艺校读二年级。距离金融危机爆发东北大面积下岗还有一年,生活乏善可陈,郑棋元每天早上坐在母亲的自行车后座去上学,中午掏出饭盒热饭,不出意外会是酱茄子和几片肉,他不爱吃肥肉,也不太爱吃茄子。如果运气好赶上父亲发奖金,回到家的时候桌子上会有一瓶可乐汽水。


但通常他需要自己走回家,随便吃一点晚饭,然后睡觉。工厂的经济逐渐不好,郑棋元身边有人陆续在退学,有的是因为交不起学费,有的则是随父母迁往南方。


好在郑棋元有一把好嗓子,虽然偶尔逃课,但考试的时候总在红榜的前几个。父母都不懂音乐,更别提什么是通俗什么是美声,孩子还小,有学就上,日后如果在学校里谋求个音乐老师的工作,也是不错的铁饭碗。


艺校的老师说他可以考上音乐学院,如果再努力一点,说不定可以到北京去。郑棋元不知道北京是什么样子,也没途径知道,与其思考毕业的出路,不如谋算怎么找母亲要点钱去门口的饭馆吃碗冷面。天气热,冰镇的冷面实在太有诱惑力。


1996年,徐均朔在福州出生,不久母亲因工作原因调往南京,他开始被爷爷抚养。


2002年


徐均朔到了上小学的年纪,其实同龄人大多都已经上了一年,但他贪玩,便迟了。母亲回家和爷爷商量去哪边上学,卧室的灯光亮了彻夜,徐均朔爬起来上厕所,听见爷爷说留在家里吧。


他问过爷爷,你的故乡在海峡那一头吗,爷爷回答他,这一头和那一头,都是家。后来他学《乡愁》,学到那张用钱买不到的船票,却是后话。


郑棋元毕业就考到了中国歌剧舞剧院,成为整个沈阳音乐学院的骄傲,连艺校也扯了横幅,恭贺我校学子郑迪。


这是郑棋元第一次与父母分别,那时他尚不知未来十年他都要在陌生的首都摸爬滚打,母亲想陪他去,可宿舍只有一个床位。


临走前郑棋元约了几个朋友吃饭,卖冷面的饭馆盘下了新的店面,挂式彩电放着《阿里郎》。他们哼着歌,绿色的雪花啤酒一箱箱堆在脚边,郑棋元是在那天学会抽烟的,他最好的朋友大着舌头说郑迪,你嗓子好不能抽烟,但有朝一日牛/逼了,别忘了哥儿几个。郑棋元还是点了一根,在烟雾里假装被呛到抹着眼泪。


北京很大,大到他想去买新衣服,要坐公交从丰台到五道口,五道口很新鲜,年轻人听朴树和花儿乐队。郑棋元虽然学歌剧,却也愿意赶时髦,买了磁带偷偷听,但大多数时候,还是练歌剧。


没过多久院里排了第一部音乐剧,院长来问他,想演吗。想,怎么不想,只要能上台怎么都想,但什么是音乐剧啊,郑棋元没演过。院里也是第一次,找了外面的导演,一个个唱段学下来,和从前练的歌剧全不一样。《花木兰》的故事所有人都知道,演好便成了更困难的事。


第一天上台,郑棋元的手在抖,腿在抖,嗓子也在抖,直到演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唱得怎么样。但有位来看戏的奶奶,握着他的手,说好,我听懂了,真好。


23岁的郑棋元在日记里写,原来这就是音乐剧,用通俗的唱段讲故事,唱歌、表演、还要跳舞,原来这就是音乐剧。


2005年


《金沙》剧本初定,郑棋元被邀请出演男主角。他无法预知未来这部剧对他的意义,但听到唱段的那一刻,郑棋元被打动了。不同于歌剧的绕口繁杂,也不同于《花木兰》的经典复刻,《金沙》是崭新的、丰沛的世界,拨开晨雾和泥土,岁月在他眼前复活。


《金沙》演满了二百场,郑棋元因此成为专业音乐剧演员,二十五岁是人生的重要时刻,他在路边摊吹灭蛋糕蜡烛,塑料杯里的啤酒满是泡沫,没说出口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能成为顶尖的音乐剧演员,他做到了。


四年级的徐均朔暑假无所事事,邻居姐姐来家里做客,表面是辅导他功课,实际是来光明正大地看电视剧。台湾偶像剧盛行,徐均朔跟着看了几天也没看懂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,也可能是串剧了。但偶像剧里的歌都很好听,他躺在沙发上哼唱《北极星的眼泪》,姐姐激动地直拍他的肩膀,说他唱得和张栋梁好像。



2013年


徐均朔第一次离开福州,去参加《中国梦之声》。叶子被攥在手里太久有些打蔫,淘汰时好像也没那么遗憾。选手里有位哥哥叫郑棋元,是音乐剧演员,在台上说,想唱自己的歌。


什么歌不是自己的呢,徐均朔去搜索,郑棋元的歌声从手机的劣质音响传出,是在讲故事。和舞台上的郑棋元不一样,戏里的郑棋元完全是角色本身了,咬字都带着情节的波澜起伏,唱段好像一块块拼图,让人忍不住要听下去,直到最后画面完全,也不舍得放手。


2015年


冬天,徐均朔裹着长围巾在琴房练歌,《天边外》的歌词倒背如流,老师却说始终差一点。黄昏时他点开《金沙》视频找灵感,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已经傍晚,他擦掉泪痕用嘶哑的嗓音唱了一遍,虽然知道一定不符合要求,但他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坚定。


考场上老师问他,你知道这首歌在唱什么吗,徐均朔自信点头,郑棋元的两个形象忽然浮现脑海,舞台上穿西装唱歌的郑棋元,剧目里追寻爱情的沙。


“我觉得好的音乐剧,是用歌曲讲故事,用故事成就歌曲。优秀的音乐剧演员,是在诠释好角色的基础上,让人一讲起故事,就想起他的歌声。”


后来徐均朔参演《近乎正常》,拿到角色时想起考试的答案,觉得有失偏颇。但他那时满心都是郑棋元,等他走上了专业道路,看过更多演出甚至自己尝试了译配,才发觉好的音乐剧是要让观众对故事念念不忘,而非演员本身。


但这都并不影响在徐均朔心里,郑棋元是他最喜欢的音乐剧演员。


徐均朔签了约,义无反顾地走上音乐剧演员道路。期间也有人找他录综艺拍广告,无意义的事都被他一概拒绝。赚的钱不够多就一直住宿舍,保研就还能再住三年,省下的钱变成一张张票根,同学打趣他真是要为音乐剧事业奉献一生,用笑容代替回答,复又接着低头看剧本。



2019年


郑棋元和徐均朔受邀参加《声入人心》第二季。 


听说男孩是专业第一名,保了研,是班长,演过《近乎正常》,还做译配,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。郑棋元和刘岩聊起这件事时,用的是后继有人的语气,刘岩也捧着保温杯点头,说挺好,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音乐剧了。


往昔的苦不必追忆,只看未来尚好。


谁曾想徐均朔试唱要请教他,二重要选他,谈判要唱《天边外》,录完还要问,棋元哥你真不记得我了?不记得也得记得,六年前的小土豆,还在上高中的树叶王子和入行多年的音乐剧演员,合照时只隔一米,等缘分再来却等了两千多天。


他们曾促膝长谈很多个夜晚,带着些暧昧的试探,更多是对专业的讨论。


郑棋元点上一根烟,慢慢地讲,讲排练《金沙》的困难,讲音乐剧无法糊口不得不去参加节目,讲他和刘岩那些前辈的执着与坚守,面对不知道会不会有光的前路执着前行。当然也有好的,渐渐有人认识他,为他而来,剧目因为他的名字而大受追捧,开始有人喊他郑老师,说他是音乐剧王子。16部中国原创音乐剧,回看过去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。


郑棋元说,我怎么活了这么久,又感动又难过。


英雄人物无法改变历史,单凭郑棋元自己也救不了音乐剧。


但如果时间倒退回2003年郑棋元还是会去演那场《花木兰》,就像2015年冬天,徐均朔在面试时说我只报了音乐剧专业,我准备了一首《天边外》。


徐均朔讲他接触音乐剧,讲他考学和入行,讲第一次做译配时字斟句酌总觉得不合适,讲第一次演《近乎正常》的紧张与欣喜。也说《金沙》让他在黄昏落泪,《天边外》是他的白月光,而郑棋元,是他的爱慕与敬仰。


总感觉我经历过的和当年的你有点像,徐均朔抱着玩偶看向郑棋元。


不一样的,郑棋元的手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,此刻看得出是个长辈。


你就是你自己。你有你的坚持与倔强,也带着热忱与信仰。


最后他们异口同声,音乐剧真好。


录完第四期那天晚上,他们几个年岁长的约着去喝酒,徐均朔没说要跟去也没劝他少喝,只说,结束了给我打电话,我去接你。


三个人点了一瓶五粮液,碰完第一杯,郑棋元说,还是二锅头好喝。他们都笑起来,赵越笑他说又不是当年喝一口白酒就上头的你了。那肯定是假酒,郑棋元反驳,我们东北人没醉过。


聊着聊着郑棋元又红了眼眶,冷面店老板娘塞给过他一个沾满油渍的纸条,说想吃冷面就给阿姨打电话,《阿里郎》放了一遍又一遍,等他十年之后带着作品回家,票却不知道往哪里送。艺术道路上的挚友被病痛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,而今再唱起这首歌,连眼泪都好像没有意义。


时间虽然给了他们想要的结果,却也公平地给予他们苦痛。


徐均朔来接他,提前和刘岩打了招呼,把郑棋元安顿到自己床上,解酒茶泡了两份,要走时却被人抓住手腕。


“你别走。”


只当他是说醉话,徐均朔哄他放手,郑棋元低声嘟囔,我老了,不想再弄丢你了。徐均朔听懂了,钻进被子抱住他,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落在耳垂。


“你不会弄丢我的,我属于你。”


二十二岁的勇敢裹挟着温柔,藏在少年人不曾移开的眼神和替他掖好的被角里面。三十八岁的勇敢从时间里缓慢累积,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突破口。我失去过太多重要的人,如今命运给了我机会,我不想再失去你。酒精是催化剂,但互通心意凭的是满腔爱意。


千禧年的沈阳终于熬过了破晓前的黑暗,08年的北京一片欢腾,郑棋元用手机缓慢打字,决心在音乐剧道路上踽踽独行。16岁的徐均朔发现大千世界里属于他的那一隅,如果时间不能暂停,那就努力去活很多次。


2019年夏天他们再次相遇,在陌生城市的录影棚里,徐均朔的暑期实习日记比记梦还要精彩,用声音追光名副其实。翻过这座山溪流汇成沉默的江海,说是传承也许并不恰当,他们终于携手,走在同一条路上。



*其实《北极星的眼泪》是2006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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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你读到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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